前幾周跟台灣家人視訊時，因為疫情好久沒剪頭髮，看到自己在視訊的長頭髮影像，我媽說我一直在摸頭髮，於是我姐聽到後開玩笑說：「 她覺得自己很漂亮。」以前我懶得理，但因為當時也有八歲常幻想自己是公主的小姪女在場，我忍不住說了：「 覺得自己很漂亮有錯嗎？難道該覺得自己很醜嗎？」然後大家覺得尷尬就轉移話題，不過後來我摸頭髮也沒人評論了。

也許旁人都會說：「沒有啦，家人沒有惡意，不要在意。」但有多少的不在意是能夠輕易的不去在意呢？為什麼被家人評論，我們就一定得裝大方不在意？而且，也因為忍耐沒有機會去溝通，對方也會一直把玩笑當好笑，無限負面輪迴家人感情會好嗎？另外就是因為是家人才更要說，因為如果「我也沒有惡意，他們能不能也不在意我的心情直接回應？」

不過，這句話讓我想起國中時某一天的地理課：

小時候我有惱人的自然捲（Btw 離子燙的發明真是拯救我人生），每次只要飄毛毛雨我頭髮就開始毛躁，反正常搞不定我頭髮覺得很煩。有一天我又因為劉海的自然捲不聽話，上課中我沉浸在自己世界，手指忙著想拉直，地理老師突然停止講課，然後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：

「 有一個人，覺得自己很漂亮，一直在摸她的頭髮。」

聽到這句話後，我假裝沒事但停止摸頭髮，但全班靜默，大家開始東張西望尋找，老師也意識到我注意到他說的話時，把目光轉到我身上，並確定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那個一直在摸頭髮的女生，幾秒鐘的凌遲靜默注目後，他繼續上課。

上課摸頭髮雖然不專心但也沒有礙到他人，卻還是成了罪過。老師也許用心良苦，凌遲的用意是想讓我專心上課，但在那幾秒鐘的注視後，我反而更加無法專心上課了。

當年我年紀小，沒有足夠的自信去面對外界，即使只有一句話一個眼神，只會自我檢討，覺得羞愧自己上課不專心，但長大後想想當年的地理老師挺變態的。為什麼需要因為學生摸頭髮，而用眾人的注視來霸凌學生，都畢業快二十年了，我對當年那一幕還是印象深刻。甚至有一陣子還覺得愛漂亮是種罪過，真的是好傻好天真。

現在我已經長大成人，尤其在荷蘭生活的潛移默化下，心智的成熟與自信的成長，讓我知道如何理直氣和的去溝通自己的不快。

當然口出惡言後，又要你大方接受的也不是只有在亞洲。在荷蘭，你可能常聽到 "Don’t take it personal." " You are too serious."

在荷蘭九年，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，不舒服就要說。而這樣的不舒服，不是只有身體，更多來自於心裡的感受。為自己挺身而出不代表小氣，而是用這樣的機會跟對方溝通自己的界限在哪裡。記得在荷蘭第一年工作時，遇到某些狀況或要求，我常常陷於到底是自己想太多，還是荷蘭同事真的太機車的疑惑？後來透過觀察，模仿與試做後，我才理解當年那些困惑都是來自於不夠的自信與溝通能力。

自信，讓我學會 know why，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舒服；

溝通，讓我學會 know how，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不舒服。

學會自信判斷情緒，及表達自己感受後，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工作上，我收到的回饋大多是，Thank you for telling me. I am sorry if I made you feel uncomfortable/unhappy. （謝謝你告訴我，我很抱歉如果我對你造成任何不適。）

原來，說出自己的感受，大多時候親近的同事或朋友，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我想太多了，反倒 Take me seriously（把我當回事）

在乎你的主管，會感謝你，因為要長久共事，疙瘩越少越好；

在乎你的伴侶，會感謝你，因為要長久相處。

有回饋才有機會讓對方更了解自己。也許剛好我都遇到不錯的人，但也或者那些不尊重他人感受的人，也慢慢被過濾掉了？ 很奇妙的，我已經很久不生悶氣了。

因為反而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溝通後，我真的就「不在意」了。不過如果有一天因為說出自己的感受，被對方否定，甚至被說心胸狹窄及小氣，那真的也是沒緣份啦。

最後，真心希望以後的孩子或者還在掙扎的大人們，可以在面對不公不義與旁人的指指點點時，別輕易忍下不舒服，而能自信勇敢的「覺得自己很漂亮」，為自己挺身而出。

之前我寫過一篇類似文章，推薦女孩兒童書 Good Night Stories for Rebel Girls ，有興趣可以看看喔～照片是前一陣子忙，前兩天認真澆水，意外發現小樹長了綠油油的新葉片好可愛。

是呀～疫情還在，但生命仍持續前進 Life still goes on.